——赵学伦大写意山水画赏析
江苏省国画院傅抱石纪念馆馆长助理
东南大学艺术学博士后 黄戈
众所周知，书画同源。有学者说，书法是中华文化的根，书画共通之处在于笔墨，这也是民族艺术独有之特色。中国书画之笔墨最大限度地承载了画家的修养、学识、才情等等个人信息，同时具备了抒情达意的表现手段。因而笔墨的质量客观上决定了中国书画“气息”和“格调”等审美标准的实现与传递，从而与艺术欣赏者产生共鸣。赵学伦先生首先是书法家，其书宗法秦汉，取意王羲之，擅行草书及隶书，书风跌宕飘逸，笔划劲利，举重若轻，颇有明人浪漫主义书风之狂放纵意之势。书家作画，往往以笔墨胜。笔精墨妙自然力遒韵雅，其画格调必然高迈绝俗，有脱尘之致。今观赵先生的写意山水，远看山势之崔巍，沉雄华滋，有庙堂之威严；近察笔墨之灵动，情趣意态尽在点画之间，与其书风无异。由此可见，书画同源，千古不易。赵先生书艺绝妙，引书入画，妙手偶得，顺理成章，自然天成。
中国画的基本功包含很多内容，首先书法的笔法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书法中的篆籀气、金石气、木板气、书卷气等都能为写意中国画提供丰富的养料，或中锋、或侧锋，或偏锋、或铺毫，或积点成线，或一拓直下，丰富的用笔因势生形；其次是墨法，书法中的“墨分五色”是指“浓、淡、干、湿、枯”，并非墨守一色，笔法和墨法是书法与中国画最相通的语言，大写意山水画则是以草书入画，米芾所谓八面出锋，草书用笔的介入体现了中国人独特的美学思想，赵学伦先生作为一名书法家，其不凡的草书艺术融入了他的山水画创作中，所谓“画从书出”，其书法与画是一体的，正如其艺术与人格是一体的。他的才情通过多变的笔墨跃然纸上，酣畅淋漓地表现出来，大写意画既是高度自我的艺术，又是高度忘我的艺术。赵学伦先生是性情中人，为人豪爽，放浪形骸，作画时恣情挥洒，物我两忘，心手双畅，有意无意之间进入了大写意画这一独特的艺术境界，他以粗犷的笔势、时浓时淡的水墨、简练豪放的减笔画风，大胆变格，开创了大写意山水画的新风，他有时甚至以狂草的笔法入画，笔走如飞，纵情挥洒，用多变的线条和水墨相结合，用笔舒展，泼墨酣畅，千变万化，使画面浑然一体，达到迹简意远，超然象外的境界，把中国画的写意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从其画风的整体面貌上看，赵学伦先生的大写意山水画贵在深刻的精神境界，豪放的笔墨气魄，即使盈尺小画也能写出博大气象。
唐代山水画家张璪提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思想，这个“心源”二字就是指画家的内在修养，由“心源”而产生的“心象”则是写意画的造型观。而赵先生选择大写意山水画作为自己的创作方向无疑是很有眼光和见地的，他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寻求中国画的接续和发展，他是对传统最深刻的领悟者，当代画坛良莠不齐，门派众多，那种脱离传统，另起炉灶或想另辟蹊径、不下苦功，企图一夜之间就能成名成家的做法是行不通的，艺术需要先继承后创新，继承是手段，创新是目的，古往今来的艺术史上，并没有脱离传统便可创新的大师，由此可见赵先生是深谙艺术真谛的，因而其在继承传统上表现得更为自信和从容，其将传统笔墨很好地融入自己所见到的名山大川，将性情感悟深深植入传统的笔墨语言，洋洋洒洒地抒发着性情。
众所周知，写意精神是中国画的最高境界，这种精神既是画家个人的个性，也是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大自由和大解放。赵学伦先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游学于京华高等院校，又不断到全国各地采风写生，凝天地之灵气、聚自然之精华，追求着天人合一的最高艺术境界。天人合一既是有我之境，又是无我之境。有我与无我的统一才是大写意画的精髓。书如其人，画亦如其人，赵先生的写意山水流淌着他的性情和才情，是道家讲求的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并非一味地追求技法的纯熟或者性情的表达，而是将二者糅合到一起，达到老子所说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在赵先生逸笔草草的作品中最能体现。大写意画的本质，正是敢于超越客观的物象世界，表现个人的精神和自然的联系，是一种生命回归的自觉，这与魏晋文人精神暗合，与元末隐居于太湖边的高士们暗合，不问世事，潜心治学，赵先生无疑有着这样一种人格气质，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畏尘世的浮华，挥洒生命的色彩。我所理解的赵先生山水画之显著特点为：典雅中透着高古，灵动中显现老辣，用笔古拙劲健，不假卖弄，用墨润藉醇和，熠熠放光，体现出神融笔畅、天人合一的意境。
赵学伦先生的写意山水画颇有黄宾虹的遗风，黄宾虹晚年见笔不见形，把所有的形都转化为书法的用笔，浑然忘物、浑然忘我，一片化境，给大写意山水画的发展指引了方向。从赵学伦先生山水画的形式上看，他对临习黄宾虹是下过“苦功”的。实际上当今能理解黄宾虹积墨法精髓的人不多了，甚至有人以为仅是“墨黑一团”，其实非也。若仔细观之，即可发现黄宾虹画中墨色极有层次，能精到地表现出山川的浑然之气。而赵学伦学黄宾虹“积墨法”，往往发挥书家笔力劲健而富有变化的优势，反复作笔墨勾斫皴染，把每一局部统一于浑然一体的氛围中，加强整体的效果，统一调子，所以他的山水画也显露出浑厚、凝重、苍茫的气息。由此可见赵先生的可贵之处在于他不趋时尚，坚守着一度被冷落的传统笔墨语言，开创属于自己的一片艺术天地，既表达了对山水画原有价值体系的认同，又努力破除许多传统的规范和桎梏，在作品中充分展现自我的心性和情感。
纵观赵学伦先生的山水画，他对线条的运用已达到了极致，他把线的长短、粗细、曲直、刚柔、轻重、疾徐、浓淡、枯润加以巧妙的组合，形成了各种不同的节奏和旋律，让线条有了生命，成为表达作者的意念、思想、感情的手段，放笔驰骋，直抒胸臆，时而像顾恺之的线如“春蚕吐丝”、联绵不断、悠缓自然；时而陈老莲的线“高古奇骇”，变幻莫测，朴拙生动；时而像吴昌硕的线“遒劲泼辣”，力透纸背，纵横恣肆。每一根线都融入了画家的感情，成为形、意、情的综合表述。然后又通过对线条疏密、虚实的对比，以虚带实，虚实相生，虽无画处亦皆成妙境，画面有时层层勾画，密不透风；有时寥寥几笔，疏可走马，有时大片留白，给人一种画有尽而意无穷的感觉。元代倪瓒曾说“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赵学伦先生以线造型，以形写神，畅神达意，情景交融，在似与不似之间，真正展现了中国画的写意精神。
赵学伦先生以山为师，以水为友，体察山水之大美，洞晓山水之真谛，虽身处繁华的京城，却甘于寂寞，安于平凡，如同一个修身养性的隐士，孜孜不倦地沉浸在绘画与书法的世界，以“神遇而迹化”、“得意而忘形”的精神追求，达到“物我统一”、“天人合一”的境界，深具中国古典哲学思想之内涵。多年来，赵先生不是在院校进修，就是在各地写生，特别近几年，每年坚持六个月的时间写生，走遍全国名山大川，现已积累数千幅写生稿。作为中国大写意山水画的领跑者，相信赵学伦先生独具个人风格的艺术创作将给中国山水画的发展史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