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缘——艺术大师李立与农民弟子的师生情
陈扬桂

       当代艺术大师、金石书画家李立先生，与他的一位农民弟子李子明，结下长达60年的旷世情缘。
       1953年，10岁的李子明随同父母，从新邵县乡下来到省城，习画于长沙少年之家。在这里执教的李立，见他勤奋刻苦，很喜欢这个农村少年，给予他许多特殊关爱。有一天，他把李子明带到自己家里，拿出珍藏着的齐白石先生的来信，一字一句，边念边讲解给李子明听。
       几年后，李子明不得不随父母回乡下搞生产。但出工之余，他坚持习画，即使在三年困难时期，也初衷不改，最终因画技出众，被县供销社所属的制镜厂招为吃农村粮的集体工，专门从事制镜工艺设计。在制镜厂工作期间，李子明被派到湖南湘绣大楼，参加短期培训。休息日里，他带上作品去拜访儿时的老师。李立看了他的作品后，对他说：“子明，你的基本功不错了。宽一丈，不如深一寸。以后还是专攻一门吧！”停了一会，又说，“我是画梅花的。你也可以专门画梅，我看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和悟性。”
       李子明听从李立的指点，把习画聚焦到专攻梅花上。为了把梅花画好，他找来大量描写梅花的诗文，熟读精思，从中吸取营养；又借来古今画梅大家的作品，认真欣赏、揣摩，博采众长，充实自己。更有趣的是，他花十数年功夫，在自己住房后面开辟了一个小园，把从四面八方收集来的各种梅树都栽在那假山、园圃之间。他把这个园子取名“梅园”，一有空暇，便钻进园中，悉心观赏，仔细琢磨。花开时节，他赏花画花；无花的时候，他细心观察新枝老干的微妙所在。他边观察，边回味李立老师多次对他说过的话：“梅树愈老愈盘错多姿，有如干戈剑戟，特别是老梅树鳞皱斑驳，苔藓盘绕，满身都是与自然风霜雨雪搏斗所留下的伤痕。梅的生命力很强，老病之树往往重焕生机，发出新枝，开出鲜花。”
       李子明好几次把李立从长沙接到新邵，与老师一同品赏自家梅园的梅花。一次，在他的梅园里，李立对李子明说：“白石先生说，心中先有所见，下笔才能有神。画梅难画枝，经常观察梅树，对你作画是有帮助的。”为了使他加深理解，李立把他领回画室，一边示范作画，一边讲解画梅技巧。
       在李立的启发熏陶下，李子明对梅花越来越钟情，观梅画梅越来越投入，以致废寝忘食到了“痴迷”的程度，从而获得了“天下第一梅痴”的雅号。他的画艺也在突飞猛进地提升，令李立老师感到由衷的欣喜。
       李立把李子明这位钟爱的弟子视如掌上明珠，常向人夸起他。1983年某日，一位邵阳籍书画收藏者专程去长沙西园北里50号看望李立。李立就问他：“你这么热心书画收藏，应该认识你们邵阳的画家李子明吧！他以前在我这里学过画。他画梅有传统功法。”
       饮水思源，师恩难忘。每逢李立老师和师母生日，李子明都会从新邵赶去省城祝寿。他们谈艺术、谈人生、谈画坛掌故，谈到兴味处，常常笑得前俯后仰。李立家从不留宿来客，但对李子明例外。每当李子明提出回家时，李立总是对他说：“有饭你吃有屋你住，为何不多陪我两天……”
       李立在八十大寿的先天晚上，与远道而来祝寿的李子明，一道切磋画梅技巧。边画边聊到晚上十点后，师徒合作的画作即将脱稿了，李立又跟李子明聊起题款来，他说：“以后你画梅花，题款要题喜庆佳语，可题自作诗或古人赞梅诗，要有诗情画意，诗、书、画、印要精。如白石先生在《古树归鸦图》中的诗句：‘八哥解语偏饶舌，鹦鹉能言有是非？省却人间烦恼事，斜阳古树看鸦归。’真是极有风味！”
       李立是金石大师，享有“神刀”之誉。上世纪80年代以来，他多次为党和国家领导人、世界文化名流以及部分外国元首刻印。他刻印时，喜欢把李子明叫在身边陪着。一次，有位客人来请他刻章。他要客人与其他人在客厅闲谈，单独让李子明陪他去另一房间刻章，直到刻完才一起走出来。2013年夏天，已经九十高龄的李立，还给同样高龄的黄永玉先生刻了一枚印章。当时正好李子明在身边，李立又让他陪着刻章，还要他拍了多张照片留作纪念。
       一次，李立拿出为一些国家领导人刻的印章给李子明看。李子明又要拍照，李立拒绝了，说：“不行，这个暂时还要保密。”还有一次，李立从屋里拿出三本齐白石刻章的印谱，给来访的李子明等人鉴赏。来访者看到这么多名人章印，另外还有几十张散印纸，问道：“李老，您为何不把这三本印谱印成书呢？”李立说：“还不是时候，我现在用它来鉴定老先生的书画。”这三本印谱上有齐白石赠送李立的题签。
       李立有几个经常围在身边的同道。每次李子明一去他那里，他就会说：“快打电话给满爷，就说你来了，要他过来玩。” 这位“满爷”，是长沙市某医院的退休院长，比李立年龄小，却高个辈分。李立的表弟唐声奇、马少武也都是家中常客，每次只要他们四人到齐了，就会闲谈至很晚，然后一起出去吃夜宵。李立开玩笑说：“我画一张画，够你们吃个饱！”李立九十大寿前夕，特意打电话给李子明，叫他不要送礼，如果硬是要送，“就给我画一幅梅花喜鹊作留念吧”。当李子明遵嘱将《十喜祝寿图》送到李立手里时，他立马吩咐打开，叫过夫人一起观赏。老夫老妻观看后，十分高兴和赞赏。
       李子明潜心向李立学习画梅，并从朱训德、邓辉楚等几位名家的作品中汲取精髓，去自家和各地知名梅园，去大自然中，仔细观察，潜心创作，将传统、喜庆、自然之灵气融入作品。他的画作清新秀美，深获各界人士好评。随着画梅的名气增大，李子明常应邀参加各种艺术活动。2005年，李子明在长沙举行梅花作品展。李立用古篆书为他写了“梅缘”两字，道出了李子明半个多世纪以来与老师、与梅花结缘的人生“密码”。
       2009年的一天，在上海的一次画展上，李子明碰到了美国旧金山中国画院院长徐耀。徐先生是著名旅美艺术家、资深文物鉴定家、收藏家。他爱才心切，热情邀请李子明去美国举办画展。
       回到湖南后，李子明立即向李立报告此事，并向恩师表达了内心的顾虑。李立当即鼓励他：“子明，搞艺术要有你那样的‘痴劲’。我老师齐白石先生，学木匠、学雕刻出身，最后孜孜不倦致力于画画，成为世界顶级画家。我从小爱好艺术，毕生从事这个职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就是老师的博大胸襟和渊博学问感染着我。你现在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不仅要继续潜心钻研，也要敢于走出去，做一名出色的中华文化的传播者。”他还周密地为这位爱徒策划参展事宜。湖南省美协名誉主席陈白一、主席朱训德也鼎力相助，使这位农民画家圆了去美国办展之梦，成为第一个被邀请去美国作文化交流的中国农民画家。